幽冥域永遠沒有白天，唯一的光源就是從哪裏看都位於中空的那輪血月。兮然之前陷於輪回時，每次被鬼差帶著從黃泉路走進來的時候總會邊走邊仰頭看著那輪紅月。就算是把一切都封印了，有些東西依舊無法忘懷。孕育她的那片天地位於不歸海底，不管是太陽，還是月亮，看著就是一道紅色的光影，那紅月有幾分她記憶中的影子。

又一次故地重游，血月還是那輪血月。或許心境不同了，再看到那像血落入水中慢慢暈染開的淡淡光芒，兮然感覺少了些淒淒，只有蒼涼依舊。甩甩頭，繼續跟上前面那一串被鬼差用勾魂鎖鏈鎖著的新魂後面。黃泉路上，方向感再好也沒用，走差就很可能掉到忘川河裏頭。普通鬼魂掉到那裏就上不來，她倒是能上來，不過要不舒服好一陣兒。

前面的鬼差早就發現了兮然。就算兮然還用封印隱藏著修為，這黃泉路他們帶著專門克制各種罡風戾氣的法器都覺得吃力，她卻輕松自在的好像在人界馬路上溜達，有幾個會傻到真把她當成普通孩童。為了他的小命，他只能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知道到了前頭自有人站出來，他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弄的後面那串還對生前戀戀不舍的一眾新魂鬼哭狼嚎。

遠遠的看到自家頂頭上司，鬼差差點痛哭流涕。不過他家上司沒空理會他，他那一雙銅鈴大眼落在隊伍後面那個小不點身上就沒挪開。兮然順著被窺探的感覺看過去，就看到牛武正在挑戰他眼睛的極限，似乎完全不怕再瞪就可能把他那對眼珠子瞪出來。沖他擺了擺小手，兮然漾出一臉燦爛，“牛武，我們又見面了。”

牛武揉了揉瞪的有些酸痛的眼睛，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做個魔也不錯。看了你近千年，頭回看到你能這麽笑著和我打招呼。咋地，魔界混不下去了，想投奔老牛我？”

走到牛武身前，兮然翻手撇出一壇子從鳳逸君那兒黑下的酒，“我想去九幽冥淵轉轉。”

牛武就著壇子口深吸了一口氣，“幽冥界沒規矩說那裏不能去，不過你要去那裏，還是先和冥君打聲招呼比較好。”說著拿出一面鏡子，“有身份玉牌麽？有，就拿出來在上面貼一下。”

兮然把莫然給她的身份玉牌拿出來，像刷卡似的在鏡面上貼了一下。剛把手放下，鏡子裏就傳出冥君梟的聲音：“不知五殿下來訪所為何事？”

兮然翹著腳扒住牛武舉著鏡子的胳膊，“我要去九幽冥淵轉轉。”

“還有呢？”

“三兩忘川水，九朵往生花。”

牛武皺了下眉。他在幽冥界做了那麽多年牛頭，從沒聽說忘川水能稱重。還有往生花，那東西離了枝條就會雕謝，花瓣落了就會頃刻間化為虛無。兮然要這兩樣東西，有種為難他們冥君的感覺。

牛武在糾結怎麽勸說兮然，他家冥君倒痛快，“等你從九幽冥淵回來，到我這裏來拿。牛武，你送五殿下去九幽冥淵。”

牛武收起鏡子，伸手撈起兮然將她放在自己肩上，“原來魔界多的那個五殿下就是你啊。魔界很不好混麽？你這才八歲，就讓你出來跑腿。”

“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來誰來。”兮然調整了下位置，伸手抓住牛武的牛角。

牛武隱藏起來的尾巴立刻現了形，僵直了背，“姑奶奶，你別抓我的角。”

知道牛角對牛武來說相當於咯吱窩，兮然咯咯笑起來，“揪頭發，拽耳朵，抓牛角，選一個。”

牛武的尾巴蔫蔫的耷拉在屁股後面，“你還是抓我的角吧。”

音落，牛武就帶著兮然狂奔起來。他沒有問兮然為什麽要去九幽冥淵，也沒問為什麽要那兩樣東西。一路風馳電掣，還不忘給兮然介紹沿途風光。九幽冥淵不是誰都進去的地方，他就進不了，不得不在邊緣就停了下來。知道兮然剛說進去就畢竟有所依仗，他就不再廢話，只說了句：“我就在這等著。你出來，我帶你去見冥君。”

兮然拿出了幾份可用來下酒的小吃，“我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出來，那壇子酒不用省著喝。”說罷，人就跳進了九幽冥淵。

牛武笑著搖了下頭，“做了那麽多世人，一點人味沒有。做了魔，反倒有點人樣了。”

九幽冥淵算是幽冥域不算禁地的禁地，因為這地方除了冥君和十殿閻羅，其他幽冥域的成員在邊緣晃晃還行，再深點進去就出不來了。至於仙魔能不能進去，至少在兮然之前，牛武沒聽說有仙魔進去過。不過他覺得他們冥君既然讓兮然從這裏出來就去他那裏拿東西，那應該就是說兮然肯定能出來。因此目送兮然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掉後，他就開始抱著酒壇子大吃大喝起來。

離開了牛武的視線，兮然很快就來到了九幽冥淵的最深處。這些日子，她檢查了很多僵屍的身體。不管是像江成、禾、苗那樣的高等僵屍，還是沒生出理智的低級僵屍，他們的意識海深處都留有一個印記。那印記除了告訴她僵屍的由來，還指引她來九幽冥淵的最深處。

九幽冥淵的最深處是一個水潭，起初什麽都沒有。不過等兮然靠近後，本來靜如鏡面的潭水就頓時開了鍋。伴隨著咕嘟作響的氣泡，一個看起來只剛滿百日的嬰兒慢慢浮出水面。嬰兒懷裏抱著一個光團，光團裏有一棵草，不足巴掌高，生著兩片如鳳羽一般的葉子。那葉子上有很多缺口，似的那棵草看起來傷痕累累。

看到那棵草，兮然的眼睛就忍不住發澀。那本是她存在的根本，現在卻只給她有些親切的感覺。那份親切還只是包裹著那棵草的光球是她原靈魄身的一部分，她若將它們收回並與現在的身體融為一體，就和那草再無聯系了。即使明白在選擇放棄靈魄身的時候就是主動放棄了以前的自己，心裏還是忍不住悵然。不過她很快就驅散了那份悵然，已經無緣了，再悵然也只是徒傷悲。

目光落到那嬰兒身上，兮然鼓了下腮幫子。這小家夥就是僵屍的始祖，不歸海的精氣加上誕生她的那方天地的精氣衍生出來的生命體。就是他沒進化完才讓僵屍的存在變得那麽尷尬，他沒完成進化的原因就是她留下保護身體的那部分力量阻礙了他和她本體（那方天地精氣所在）的融合。從中推斷出，她的誕生是個異數。本來那地方就只會衍生出僵屍一族，她截了個胡，結果搞的應該應浩劫而生的新生物種混的那麽可憐兮兮。

伸手把小嬰兒探到懷裏，兮然用小手戳了戳他白白嫩嫩的臉頰，“弟弟啊，以後得聽姐姐的話，不然打屁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